【伞修】Jackpot-7
7
比赛正式前5天，训练室里已经半满了。
后天将会举行抽签仪式，决定第一轮的分组，在那之前参赛队伍得全部到齐。
格挡很高，座位充足，再加上多间会议室，队伍与队伍之间想要不打交道还是很容易的。比如现在叶修和Jack之间就隔着大半个训练室。不像昨天进门就对上眼神，今天叶修是通过那个毛茸茸的、快要被屏幕吸进去的脑袋认出对方的。
他有点想笑。
昨天夜里的激烈冲突，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本以为自己道歉就够矫情了，没想到还能向着更为狗血的场面发展。那张熟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他非常不熟悉的表情，虽然是怒火，可也像一盆冷水浇上了他有些发晕的脑袋。
这得怪叶修自己大意了。放在十年前这压根不是事儿——苏沐秋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叶修无视他的背后肯定有阴谋。叶修的阴谋就是他冲锋的号角。现在这个哪够得上叫心理战，根本是叶修单方面碾压Jack。人生气也可以理解，谁被碾压能有好心情，除非失个忆连口味都变了。
想到这里，叶修的心沉了下去，他本不该把Jack当成苏沐秋的。
怪他没有发现盲点，反正不是因为Jack晕倒心疼了才愿意放下身段给人写不短的短信的。
话说回来，他们美国队心理这么脆弱？
在国家队晨·总得碰个头·会上坐下的时候，他不禁想。
世邀赛是淘汰制，只要输就出局，想要拿到冠军必须一路赢到底。第一轮决出8强，第二轮由相邻两组的胜者捉对决出4强，最后是冠亚军之争。所以抽签之后，第一二轮比赛的对手也会有个大致范围。
各国队伍在本土打比赛都是真刀真枪试出来的实力，但是放到世界舞台，第一轮比赛就是瞎子过河，运气和心态可能比实力还要重要。
如果能抽到上上签，不用前面就遇到强劲对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今天的晨·总得碰个头·会——抽签之前没法有具体的战术讨论，但总归还是得每天碰个头的——终于有了个像样的议题。
众人都到齐坐定，距离9点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喻队低头翻阅手上的资料，示意还可以闲聊会。他左手边，叶领队摊在椅子里，肚子上放着手机，正在闭目养神。手机动了动，朝下的屏幕露出一点亮光。叶修拿起来查看。
“老叶，你笑得好恶心。”王杰希说。
会议室里空气突然安静，比喻队长宣布会议开始还管用。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荣耀历史上最拉仇恨的人身上。
王杰希说恶心的笑容已经换了别的形容词，但是众人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八卦的光芒，妄图从叶修脸上搜出任何能让他出丑的信息。
“我一想到谁会去抽签，就很自豪。”叶修对他们说。
靠！！！！！！！！！！！！！
会议就在心照不宣的吐槽中开始了。
“之前我们做过各个队伍的评估，本着竞技精神，我们的对手都很优秀，但实力确实有些差别。第一场比赛，心态的调整至关重要，如果我们能避开最强的队伍当然最好。”喻文州公正地说，及时制止了很多人脸上写着的“随便谁去抽都行反正别让叶修去”的不理智发言。
“所以我建议，我们……”他和王杰希对视了一眼，后者一脸莫名其妙，“先内部猜拳吧，一局定输赢，赢到最后的那个人去抽。”
会议室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众人或嘀嘀咕咕，或交头接耳，最后率先发言的是方锐。
“不！就老叶去抽！抽的不好让他引咎辞职！”
叶修的好运有目共睹，几乎算是半个传说了。与其让他羞辱他们一番，还不如干脆抬他上神坛，抽到上上签他们不吃亏，抽到下下签还能让他们出气！说到底，抽签这个事情太随机，也就开开玩笑，谁也不会真的上纲上线。
“好！支持！”第二个附和的是黄少天，还鼓起了掌。“辞职辞职！”
随后张新杰，李轩，肖时钦，王杰希，喻文州纷纷表态没意见，剩下的人不屑的不屑，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竟然全票通过了这个方案。
苏沐橙远远冲叶修捂嘴偷笑，后者回了一个“结果还不是我去”的表情。
晨会在一片鸡飞狗跳当中匆匆结束。
苏沐橙趁乱凑到叶修身边，小声问：“你刚刚笑什么呀？”
“大眼他眼花。”叶修回。
苏沐橙“哼”了一声，追上楚云秀出去了。
叶修在她身后摸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短信页面，上面写着：
“接受道歉。我没有想现在就知道什么，只是希望我们能够以一种平等友好的关系交往。抱歉对你大喊大叫。”
“我尽量。”叶修回复。
在是与不是的边缘试探，即使是对叶修来讲，也是个挑战。
直觉一旦受到刻意的限制，就容易出岔子。哪怕只有一瞬间的迟疑，也可能会透露不必要的信息。
比如在Jack偷瞄他的时候，不小心回了个微笑之类的。叶修在内心疯狂唾弃自己。
那小子就像被电到一样慌慌张张转过头，但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叶修需要去吸烟室冷静一下。
虽然烟被点燃的那一刻他就有了预感，但等真人站到面前的时候还是有点尴尬。出于某些考虑他很想装作不认识对方，但他不能。
“我没想到你会发信息来。呃……”Jack说，用嘴巴，然后想起了语言不通的问题，“算了随便吧，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叶修搜肠刮肚地思索怎么能够表现友好又不太矫情。
他伸出手。
Jack惊讶了一秒，才握住那只手。
“幼稚。”叶修笑着对他说。
然而对面的傻子完全被他的笑容骗过去了，还以为他说了什么好话，回了个我什么都没听懂但我知道你在夸我灿烂的笑容。
好吧，叶修不能否认这确实是夸奖，另一种意义上。
苏沐秋就没有这个优点，他总是太成熟，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导致有些事情发展地过于平淡没有起伏，自然就不露声色。
吵完一架之后，Jack反而老实了起来。不但问了苏沐橙的出没时间地点刻意错开，就算意外碰到叶修，也不过就是像对喻文州那样点个头笑一下。
完美的国际友人做派。
叶修默默把心里美国队弱点里的“傻”划掉。
平和的日子转瞬即逝，训练室和酒店大堂肉眼可见地熙熙攘攘起来，前者坐满了比赛选手，后者塞满了记者。而他们今天都挤进了比赛馆。
由于开幕式会在第一天比赛早上举行，抽签仪式更像一个大型发布会。选手们按队伍坐好，如果不想出席也可以不到场。记者们，特别是摄影记者环绕在他们和演讲台四周，快门声音不绝于耳。演讲台上放着长桌，上面空空如也。演讲台背后的巨幅屏幕上，放的是此次的比赛对阵表，只等着抽签结果出来以后填上具体的队伍。
苏沐橙挤走了本应该坐在2号位的喻文州，坐到了叶修身边。
“我紧张。”她不等叶修发问就说。
“紧张啥？”又不是你去抽。
苏沐橙气恼地看了他一眼，又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
她浑身僵硬，虽然盯着台上的屏幕，但心思明显不在上头。苏沐橙是那种不显山不漏水的大心脏，这种对高曝光率的她来讲都不算大场面。还有什么能让她紧张成这样？
叶修突然明白过来，这次还是因为他私底下的猥琐举动而产生的盲点。
他向四周看了看，在身后发现了美国队和Jack——他们队友在说话，没有发现叶修的窥视。
“别回头。”叶修说。但他自己仿佛受到苏沐橙的感染，仍旧盯着Jack的方向，表现得像在此之前从没见过对方，此刻又贪婪地想要多看几眼。
苏沐橙应声回头，顺着叶修的视线轻而易举地发现了Jack。
“真像啊，是吧？”她柔声说。
就像冥冥之中存在什么感应一样，Jack突然从对话中抬头，看到了他们。
叶修和苏沐橙同时回身坐好，像被抓了现行似的手足无措。
“吓死我了！像得可怕！”苏沐橙抚胸，又问了一遍，“是吧？”
叶修垂下眼睛：“嗯。”
原来演讲台上的长桌上不是什么都没有，上面摆了16个一模一样有点卡通的大按钮。抽签方式就是每支队伍派个代表上台，16个人同时按下按钮，系统会给出随机数字，并对应按钮的位置显示。这个数字就是比赛对阵表上的次序了。
16位代表在台上的站位是随机的，上去爱站哪站哪。
叶修挑了个离上下台入口最近的按钮，其他人依次从他身后经过。不经意间有一句“Good luck”从背后飘过，鉴于苏沐橙还在底下坐着，他忍住了回头的冲动。
主持人一声令下，职业电竞选手们大爆手速，几乎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按下的按钮。
叶修抽到了1号，他向台下希望他辞职的队友们比了个1，仿佛这不是抽签，是比赛排名。而他的队友们苦于国际舞台和镜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喝倒彩。
当听到美国队抽到了16的时候，不得不说叶修在心里暗暗松了个口气——起码决赛之前他们是碰不上了。
回到座位上，他才想起自己忘了听他们的第一场对手是谁。不过看队友兴趣缺缺的脸色就知道，他应该是抽中了上上签。
“不用谢！”叶修对着他们说。
“叶神客气了。”只有喻文州笑意盈盈地回他——嚯，应该是上上上签。
确实是上上上签，仅有的几支弱点比较明显的队伍全在他们决赛前可能碰到的8支里，第一场只要不出大篓子几乎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不过这些心思他只和喻文州眼神交流了一下，作战会议上说的还是不可轻敌，全力备战。要说压力也不是没有，开幕战，赢了还好，输了恐怕微博账号都能让人炸了。
世邀赛采用了5人擂台赛和5+1团队赛的形式，这和国内职业联赛的季后赛是一样的，国家队的各位都很习惯，可以说是优势之一。
4+1战术师小范围讨论的时候，叶修提出了非常大胆的想法，但意外连张新杰都支持。叶修琢磨这就是做人的差距，明明个顶个得心脏，只有他最拉仇恨。嗯其次是老实人大眼。
在由他宣布这一方案的时候，更加体会到了这几个人的险恶用心。
不出意料举座皆惊，但竟然没有人立刻反对。战术师们趁热打铁，从各方各面阐述了其可行性合理性，结果其他人带着点发蒙的心情顺利接受了方案。
都长大了啊，叶修感慨。
“把自己人都吓着了，也许上场以后对手会直接GG。”叶修鼓励道。
“滚！！！！！”
队员们可能是在反领队的统一战线中，培养出的团结。
即使得到了全员支持，依然需要慎之又慎。参与首场比赛团队赛的人立刻开始了配合模拟，叶修和喻文州则躲去会议室里仔细查阅对手资料，进行复核和推演。另外由于比赛一天两场，上午和下午，安排得非常紧密，留给他们安排出场阵容并上报的时间很短。所以他们根据对阵表，提前安排出一些可能的打法和阵容，待对手确定时再微调，也正好利用比赛前的这几天都提前演练一遍。
等到叶修觉得饿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大部分人都结束了白天的训练离开了。推门一看自己队的一个也不剩，本想还有个革命战友作伴 ，没想到喻同志接了个电话，便不露痕迹地抛弃了他。
“还有红药没有？”
叶修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敲响了苏沐橙的QQ，对方秒回。
“必须的，早给你留好了！领队辛苦啦✧(≖ ◡ ≖✿)”
可能是要下雨，夜风有些冷。饥饿的叶修这才想起好像把队服落在了训练室。
嗨，明天再说吧，那玩意儿也不可能有人偷。叶修这么想着，打了个喷嚏。
苏黎世的红绿灯可真长，他搓了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
突然兜头落下什么东西，一大片阴影直接压到眼前，吓了他一跳。
是件外套。
还是件带着温度的外套。
叶修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外套的主人，只见熟悉的身影向着比赛馆的方向跑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不得不说跑步姿势是一样一样的，就是这事儿简直……
叶修攥住肩上的衣服。
啧！真肉麻！不过不穿白不穿。
还好不是美国队队服，只是普通的运动外套，他把手伸进两个袖子里，裹紧了前襟。
外套有一点点大，领子竖起来能遮住下巴。
残留的香水味，混着一点点汗水的味道，几乎有些烫人。
闪烁的信号灯映红了叶修的脸。
Jack已经绕着比赛馆跑三圈了。
他还是没能冷静下来。
不知如何选择的时候，他就会跑步。奔跑是种本能，在这不停向前的机械性重复里，似乎蕴含着巨大的意义。
Jack放慢脚步，他喘得很厉害，汗水湿透了头发，顺着刀削般的颌线往下流。
夜空看不见星星，但是周围人造的光亮也很温柔。
他有点想哭，又笑了出来。
觉得自己有点儿傻。
他掏出手机，把下午拿到的检测报告又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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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快点进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