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暴走S

【0】【1】【2】【3】【4】【5】

6

Jack又梦见自己在一片虚无的光影里。

是海底，是天空，是雾气，或是任何漫无目的又没有尽头的地方。他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他的梦里注定只剩虚无。 

可是今天不太一样。

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像颜料滴进水里，马上就会晕开。他冲过去，伸出手，抓住了一条胳膊。胳膊的主人慢慢回头，轮廓也跟着固定下来。

是yexiu。

Jack很开心。

他的梦里第一次出现了别的人。

这是否意味着改变？也许yexiu可以带他离开这片虚无，或者告诉他这片虚无中之前都有过什么。

可是yexiu沉默着，眼睛里满是坚硬的黑色。

Jack既害怕又难过。

他放开手，自顾自地跌坐下去。

有人捧起了他的脸。

还是yexiu，但他有些不一样了。

他在笑，很温柔，眼睛里的黑仿佛变成了天鹅绒，软的让人陷进去。

yexiu的脸越来越近，他的嘴唇既薄又饱满，浅色，干燥……

 

Jack醒来后心脏还怦怦跳个不停，他靠在床头缓了一整夜那么久才关掉恼人的闹铃。

哈，真是个现实感十足的梦。他对着镜子自嘲地想。

梦里的害怕和难过被他带到了现实里。

镜子里的人有些憔悴和挫败，可是眉眼和下巴的线条依旧锐利。

Jack不是一个喜欢受人摆布的人，即使在他不会说话的时候都不是。可这一次，他就像叶修的牵线木偶一样，不，他还不如木偶，他根本就是嫌疑犯！接受调查，守规矩，只为了让这世界上对他有记忆的人相信他！

答应叶修的诸多要求，对他而言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特别是在对方几乎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的情况下，甚至有那么点屈辱。

他把额头抵在冰凉的镜面上，正好可以看见手臂上发青的针孔。

他几乎有些厌恶这样被动的自己。

如果不是叶修吻了他的话……

Jack闭上眼睛，感觉胸腔里的神经微微抽痛。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了是了，他们是朋友，谁不会跟朋友接个吻呢？

但如果他们曾经是一对儿，叶修后来未免表现地太过冷酷。

也许他曾经是叶修的追求者，但是车祸之前就被他讨厌和抛弃？哈！这也比较容易解释为什么自己能如此听话。

Jack甚至觉得叶修不如不回答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的大脑里没有记忆了，可是肌肉还有。就像他重新开始打荣耀一样，那时他明确知道，自己一定玩过很久很久。

那天在电梯里，他们靠得那么近，却没有一点点排斥和不自然。对方的体温，颈边的味道，像荣耀一样让他放松又愉悦。

真是讽刺。

他脑部受伤以后，神经格外敏感，医生建议平时用些淡香放松神经，结果浓重的烟味才更令他舒缓。

Jack拿起惯用的香水喷了喷。

非常好，他整个人都焦躁了，因为缺了那该死的烟味！ 
 
 

走进电梯里，有那么一瞬间Jack在想会不会再次碰到叶修，但他很快就把这个愚蠢的想法赶出脑海。他准备去训练馆干点正事，免得他在不着边际的猜测里浪费时间。

他不是故意一个人行动的，只是他的队友都是懒骨头，不睡到中午不可能起床。至于他自己，得益于脑部后遗症，不需要太多睡眠。

电梯停在了熟悉的层数，Jack心跳加快了。

门打开，走进来三个人，打头的是中国队的2号和5号，他们正在笑着说些什么，走进电梯以后压低了声音，其中2号还友好地向他微笑了一下——Jack也穿着自己的队服。只是他忙着和三人中走在最后的中国队1号叶修对眼神，回应地稍显局促。等他再把视线移回叶修身上，后者已经转过身对着门了，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Jack感觉心脏在下沉。他本以为他们会互相招呼一下，毕竟他们昨天还一起做了不少事情！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比他和这个2号更熟悉。而这是最没有意义的一次对眼神。叶修没有给出任何带有含义的表情，Jack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们只是互相看了对方几秒，说是互瞪也很恰当。Jack想叹气，但是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意味不明，他忍住了。

电梯下落平稳且迅速，可盯着显示屏的Jack却觉得无比漫长。5号一直在小声说话，只有2号在给他回应，他好像对此有所不满，反手拍了叶修一下，后者头都没回，无精打采地答了一串Jack听不懂的话。Jack没怎么好好听过叶修说话，他们一直用别的方式交流，这会他的声音回响在电梯里，那低沉的震动让他耳朵发麻。

Jack皱起眉，有些不愉快，很难说是因为对方还是自己。

电梯抵达一层，四个人鱼贯而出。叶修最先，Jack最后。叶修和其他两个人走向了餐厅的方向，Jack走向相反的正门。叶修没有回头，也没有表现出一丝认识Jack的样子。仿佛在检测结果证明他就是叶修朋友之前，他和他之间只是陌生的比赛对手。这让Jack有种被人耍了的愤怒。

Jack把手放进口袋，意外摸到了个手掌大的几何体。他在手心转了一圈， 没费心掏出来看也知道是采血那天没还给叶修的打地鼠机。回程的路上他一直忙着玩手机，压根忘记了这件事，但是叶修肯定记得，他之前一直在玩，却也没有提醒他。Jack越发搞不懂叶修在想什么了。

他试着回想叶修那会在干嘛，却只能记起对方靠在车窗玻璃上补眠的侧脸。睡着的他气质柔和了许多，苏黎世傍晚的阳光穿过他黑色的发丝，给下巴和脖颈镀上了一层金色……

好了，够了，这些都是多余的没有用的信息。

Jack及时地制止了自己，以免思绪飘到别的方向上去。

总之，叶修没有要回地鼠机，而他，也还没有破掉上头的记录。

训练室里，有人拍Jack的肩膀。是他的队友，一个精力旺盛的小朋友，比Jack小了整整十岁，却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崇拜和狂热。看到Jack，他一脸兴奋，年轻的脸和金色的头发都仿佛在发光。

Jack移开一边耳机，敷衍地伸出手和对方击掌。说是击掌其实是一整套打招呼的击掌流程，快要步入中年的Jack不能理解这种仪式，被磨得不行只能配合。对方倒是也不在意他的敷衍，兴致勃勃地凑上来看屏幕。

“这是什么？”小朋友问。

“中国队的比赛视频……”Jack说，“剪辑。”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武器？”小朋友边看边发出WOW的声音。

“不知道，第一次见到。”

小朋友拿过鼠标，滑动网页。视频标题上写着“致敬叶神，无法超越的三十七连胜！！”没什么有用信息，再往下看评论区，第一条就是视频上传者写的一些解答：武器Qianjisan，可以变化出所有职业的武器形态，能够打出全职业的低级技能等等。不过除了几条赞叹的回复以外并没有太高热度。整个视频的播放量也比较低，要不是Jack特意去搜可能也不会看到。

“这可能吗？”小朋友不可思议地看着Jack，要知道Jack可是他们的银装顾问，可以说是全队，甚至是全美国最懂银装的人了。

“理论上可行，我曾经也有过类似想法，但是做起来会非常非常难。而且很贵。”Jack说，“不过很显然，他成功了。”

“哦不，别告诉我他们这次会用到这个。”

“这个武器还有个问题。”Jack说，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使用者不能转职，只能使用低阶技能。他必须特别熟悉所有职业，并且能够打破固定职业思维，把它们整合到一起去，打出特殊效果和思路，否则一堆低伤害技能其实没什么用。”

小朋友显然是被这创意震惊了。他的视线移回视频标题：三十七连胜。

“这真是……真是……”他搜索着形容词，“恐怖。”

Jack苦笑：“是的，毕竟记住120个低级技能，并且在战斗中无缝输出，我做不到……你可以吗？”

“也许，可能……呃谁知道呢。”小朋友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些跃跃欲试，“所以他们这次会用到这个武器吗？”

“我也不知道。”Jack耸肩，“我只知道这个人，和我一样不会上场。”

“OK，起码我们不会成为第三十八个。”小朋友晃晃脑袋，“你觉得我们的‘秘密武器’和这个比哪个更厉害？”

Jack看了他一眼，刚准备开口，迅速被对方打断。

“我知道，我知道，武器没有绝对强弱，要看操作者和武器的适合度。”小朋友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的错。”

Jack揉了揉他头发。

“我只能说，操作者相同情况下，”他指指屏幕里的叶修，“绝对是‘秘密武器’更强。”

小朋友吹了个口哨：“那真是安慰人心。”

说话间不断有人走进训练室，总体人不多，不同队伍之间呈现一种互不打扰的状态。不过出现的队伍数量倒是多了起来。过两天就要进行小组抽签了，他们得在那之前到齐。

小朋友打开了旁边的电脑，准备开始训练。Jack还保持着和他说话的姿势在思考，Qianjisan给了他一些刺激。那样的东西对于材料的高需求，更对于操作者的高要求，注定是一种曲高和寡的理想化武器。当然它打出的上限非常高，只是达到上限的条件过于苛刻。这也是他设想过这样极端的状况，但连设计思路都没整理就放弃了的原因。据他搜索的结果看，顺便一提由于网络不通信息十分少，Qianjisan在中国荣耀圈并不普及，没有除叶修以外的人使用过的记录，其使用思路连有效讨论都难以形成。

它更像一个天才的任性之作，而不是职业化的产物。

这让他对叶修从另一层面更感兴趣了。他还挺想在荣耀里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家伙的。他撑着下巴，随意看向入口处，也许是老天听见了他的心声，叶修带着中国队——可能是整个队伍——出现在门口。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Jack还不及收起充满挑战欲的眼神，就和叶修对了个正着。

他们中间隔着半个训练室，可那视线的联结如同有实体般鲜明。叶修的眼神还是沉默的，没有任何含义和多余表情的，Jack感觉自己甚至能看见他瞳孔转过的角度。还没等Jack给他一个不爽的白眼，叶修抬起手，像是要整理衣领，最低幅度又明确地用食指指向Jack，然后迅速挥动了一下。

赶紧转过去！

Jack看懂了。他想起和叶修达成的关于苏沐橙的协议。他用全身每块肌肉都表达着不满，内心里蹦出了一长串脏话，还是乖乖转过了身。

他打开另一个视频开始播放，是沐雨橙风的战斗集锦。他生怕叶修看不见他的屏幕，不但放低了坐姿，还点开了全屏播放。

“我要干掉这混蛋！”Jack咬牙切齿地嘀咕。

“啥？”小朋友摘了耳机问。

“没什么，”Jack气哼哼地指向身后的中国队，“踢爆他们屁股。”

“哇，这角色真辣！”小朋友的注意力完全被屏幕吸引了过去，“嗷！！”

Jack狠狠敲了他脑袋。

叶修对他的无视和指挥所带来的烦躁感，很快就被训练取代了。理论上，Jack是不需要参加训练的，但是训练本身能带给他平静。并且参与到模拟战中，也更容易发现队友们的问题和偏好。

“Shit！”有人骂了一句，“Jack你今天中了什么巫术！”

Jack笑了两声：“帮你们打开思路。”

叶修和他的天才武器确实给了他一些启发，他立刻实践在了队友身上。可能是过去的两天太艰苦，打荣耀让他比平时更快乐，他的手感非常好。

他已经在队友身上连了快十招了，都是些低级技能，但是很难甩脱。他越打越顺，手速不自觉地开始飙升，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持续分泌，身体好像变轻了。

“Jack——”有队友在喊他，“停下！”

“最后！一击！”Jack兴奋地低吼。

然后整个屏幕陷入了一片黑色，不，是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色。

Jack在队友的拍打和呼喊当中醒来，耳鸣还未褪去，头疼地要裂开。他痛苦地抱住脑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捏着自己的眉心。

“好了，深呼吸——”有人跟他说。

真是糟糕透顶。Jack模糊地想。

“嘿天才，玩得开心吗？”有人嘲讽，“要再给你叫辆救护车接着玩吗！”

“闭嘴。”Jack虚弱地反击，知道自己确实玩脱了。

小朋友自告奋勇送他回房间休息——实际上小朋友比他还要高，是个标准的大个子。Jack被他架着走出训练室，各个方向都投来好奇的目光。非常好，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不想上场而是不能了。

悲惨的状态让Jack陷入了更深的自我厌恶里。

“发生了什么事吗？”小朋友试探着问。

“不，没有。”Jack下意识否认，“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说我们当中有谁最不可能失控，那就是你了。但是感觉你现在，呃，心情很不好？”

“压力太大了吧可能。”Jack低声说。

关于Jack参加世邀赛的席位，各方都着实花费了一番功夫。

“你知道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做什么的，Jack。”小朋友转过脸认真地对他说，“你不欠谁的，你在这里是你应得的。”

可不是吗，我谁也不欠。Jack躺在床上平静地想。

成功让自己休克之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疼痛依然刺激着神经，然而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自己的现在和过去的关系。他的现任家庭很美好，养父母和兄弟们对他都很好，他们在成为亲人之前先变成了朋友。这不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他就算找回了过去，也不代表现在就作废了。对于过去，好奇可以，执着就显得多余。毕竟发着光的现在，也是他从头开始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

对于叶修那个玩弄人心的混蛋，他根本没必要那么在意。

结果出来之前他也不能确定叶修就是他过去的一部分，现在他们只是要做彻底的陌生人而已。没什么难的，他有的是耐心。

就算叶修曾经吻了他，他也该知道，那是叶修把他当成了别人，或者曾经的他。他看着的是他的朋友，而不是Jack。

头疼基本消失，只有胸口还有些紧张。Jack看看时间，该夜跑了。他喜欢去外面跑步，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让他愉快，他得珍惜这几天记者们还没驻扎的日子，过阵子他就只能去健身房了。

他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想起了几次电梯里发生的情形，决定走楼梯下去，反正他的楼层也不是很高。

他刚下了半层，就闻到一股烟味。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已经决定不在意，又何必退避三舍。何况还不一定就是叶修。

Jack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按照原有的步调走下楼梯。

是叶修。

想着对方可能还是打算装作陌生人，他的眼神从对方身上滑过，没做任何停留。Jack从叶修身边擦过，走下另一层。

“Jack.”

Jack停下脚步，拿不准要不要回应。

“I'm sorry.”叶修说。

Jack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够句句都戳中自己的怒点，一再整理的心情再次被点燃了。

“FOR WHAT？！”

他走回叶修跟前。

“我真的不明白。”Jack用英语说，不在乎叶修是不是能听懂。“如果你希望结果出来之前，我们只是陌生人，就不要做不必要的事情！我知道这是我的请求，不是你的！我感谢你愿意配合！”他在“配合”上加了重音。

“如果你希望我遵循你的方案，我想我正在执行！”

Jack很激动，啪的一声按在叶修耳边的墙壁上。

“你很抱歉？你对什么很抱歉？这当中有什么值得你抱歉的吗？！”

那双黑色的眼睛里还是找不到一丝信息，甚至连害怕也没有。Jack觉得他真是个硬茬，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如果你觉得对我不公平，就和我交流，平等地！我不管你和你朋友之前是什么关系，别跟我玩这一套心理战把戏。”他低声威胁，希望语气能够很好地传达他的目的。

“I'm sorry.”叶修盯着着Jack的眼睛又说了一遍，隐隐带着点哀求的意味，可那太轻了，也许只是Jack的错觉。

叶修抬起手想要碰碰对方的脸颊，像Jack第一次对他做的那样，但是被后者无情地拍开。

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就算换成对方听得懂的文字也无法对现有状况作出改变。6天，反正只剩下6天，这一切都会有个结论。

Jack走下楼梯，留叶修一个人站在原地。

You'll Never Know

==================================================

You'll never know just how much I miss you

You'll never know just how much I care

And if I tried I still couldn't hide my love for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