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伞】Eyes On Me - 2
苏沐秋举着手机几乎七窍生烟。他刚把狂风骤雨般的工作需求解决完，准备看下到没到名义上的下班点，就见屏幕上挂着一叶之秋的消息。
——离开当前地点的时候也说一声。
靠，甲方的态度都比他好！警察了不起吗！可以随便发号施令吗！给钱了吗！
但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扑腾半天都伤不了的人被这警察一只手就撂倒了，想起自己80公斤体重的惯性他用两根手指就化解了，想起今天中午摆在桌上的枪，他还是尽力压下了怒火回复过去。
先不论对方是不是真的警察，比自己强是肯定的，硬碰没有好处。
汇报行踪虽然恶心人，但操作起来并不复杂。苏沐秋花5分钟就能设置好程序，自动发消息。真正麻烦的是，对方要他汇报行踪干嘛。
忙了一下午不及深想，眼见过点，他啪的合上电脑关机走人。这是他入职以来第一次按点下班，组员们目瞪口呆，但没人敢问。
爬到车里，苏沐秋趴在方向盘上深吸一口气。此时他的下腹仿佛有蛇盘绕，搅动着身体不得安生。他去夜店从不鬼混，却有着自己的小心思，那是他连至亲也从未提及的秘密。但他敢肯定自己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与其说他不想伤及无辜，不如说他更害怕自己就此沉沦。
那人为什么要他汇报行踪呢？他知道自己去夜店都是干什么吗？还是说，他害怕自己会在夜店干点什么？如果警察同志是担心这些，苏沐秋倒是汇报也无妨。怕就怕对方压根就不是警察，那他的目的连猜都无从猜起。
因为，苏沐秋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
他发现自己异于常人是在青春期，带大他和妹妹的外婆去世，已经离了婚并且都重新组建家庭的父母谁都不肯一下带走两个孩子，苏沐秋好像一夜之间长大成人。最开始他以为是内心的成熟带来了身体的改变，他的力气远超同龄人，伤口愈合的速度很快，可以闻到别人闻不到的味道，甚至在黑夜里也能像白天一样看得清楚。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些早已超过了普通人类的范畴。他没有因此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反而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特殊，以免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带着妹妹过上平稳快乐的生活。是以，对于外婆曾说过的他们家祖先里有位“仙人”的事情，他没有刨根问底，对于自己日渐膨胀的某种需求，他也只是积极寻求共存的办法。
只可惜这些保守的行为，让他现在变得无比被动。不清楚自己底细，不清楚对方知不知道自己底细，更不清楚对方底细，简直是可以直接GG的死局。
事已至此，再不放手一搏自己就会彻底落入对方的步调。苏沐秋方向盘一打，径直开向了另一家夜店。
虽然距离近，但这家夜店他不常来。一是害怕碰到熟人，二是这里他没什么特权，打发那些求欢者需要费点功夫。
随意把车停在路边，他一边走一边掏出皮夹找会员卡，等瞄到前方似乎有障碍物的时候已经刹不住脚了。他一头撞在了某个人身上，浓重的烟味扑鼻而来，对方的头发擦过他的眼皮和脸颊。苏沐秋手忙脚乱地找到平衡，从对方身上爬起来站好，而这个过程里对方纹丝不动，要不是摸起来是热的，还以为是个人形雕塑。
姓叶的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家住这儿？“姓叶的向后面的夜店偏了偏头。
苏沐秋心脏咚咚乱跳，咬了咬牙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对方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苏沐秋同志，我得提醒你这种行为往大了说可叫妨害公务。目前我们只是调查，如需必要也会采取强制手段，建议你配合。”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苏沐秋寸步不让，同样无视了对方的声明。
强是一方面，如果还能时刻掌握他的行踪，那将是更为糟糕的情况。
“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姓叶的反问。
苏沐秋相信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很狰狞，但对方一丝反应也没有，这比他露出得意的神情更加棘手——苏沐秋熟悉这种冷静掌控局面的风格，他自己在谈判桌上也是如此。
对方显然深谙他的小心思，并不打算透露更多。
比武，自己完败，比心眼，对方不比他笨，知道的还比他多。苏沐秋憋屈地仿佛四肢百骸里都有虫子在爬，但他毫无办法。认栽，是的，只能认栽了，只要这个人是警察。
“我还是不相信你是警察。”苏沐秋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语气的平稳。
“哦？”
“带我去你们警察局，只要能证明你是警察，我很乐意配合。”
苏沐秋瞪着姓叶的，只见对方慢慢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正常来说这应该是个表达绝对自信或嘲弄的笑容，但素来眼光毒辣的苏沐秋读不出这些，那更像是一个包含有趣和期待的笑容，让苏沐秋联想到他妹搓着手等快递。
“我们局太远了。”姓叶的耸耸肩，“就近找个派出所吧。我没开车，坐你车去？”
苏沐秋很难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
他和那个自称警察的人坐在自己车里，他的车并不小，但还是觉得挤。那人身上的烟味在小空间中更加浓重，即使这样盖不住他的体味。好几天没洗澡了吧？苏沐秋腹诽。他自己很爱干净，在同性当中算得上有洁癖，他应该觉得这味道很恶心才对。应该。
苏沐秋把正副驾驶的车窗都打开，风灌进来感觉好了很多。
警官身份有待核实的叶姓人士，把他那头的车窗又给关上了。
苏沐秋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对方放松又坦然，搞得跟有司机开车的领导一样。苏沐秋猛得踩下油门，车子压着黄灯穿了过去。
“不用这么着急，你赶时间吗？”姓叶的说。
苏沐秋发现这人说话自带欠揍buff，好像也不是什么难听的话，但莫名有股阴阳怪气的劲儿。
“我怕你着急。”苏沐秋面无表情地说。
还没等姓叶的再开口，苏沐秋又是猛得一脚刹车。
“到了。”
两人从车里下来，姓叶的慢吞吞地合上车门感慨：“进口车真禁造。”
苏沐秋翻了个白眼装没听见。
来到值班窗口，大晚上的还挺热闹，三两拨人围在跟前各说各的事儿。苏沐秋头一次来派出所，真到了地方，这应该怎么说？有人假冒警察要报案？
姓叶的给他使了个眼色：“去啊。”
苏沐秋嘴边溜过一串脏话，硬着头皮凑到窗口跟前。
“你好……”
压根没有人理他，里头民警忙着应付其他人，看了他一眼马上又被别人的话拽走。
还没等苏沐秋再张嘴，姓叶的凑了过来，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嘿，哥们。”
刚才看苏沐秋的民警又看向他，就见姓叶的扬手扔给他个东西，对方接住。苏沐秋定睛一看，应该是他的警官证。
“这小子觉得我不是真警察，找你们给验验。”姓叶的指着苏沐秋说。
民警看了看他俩，看了看证，结果又拿去给旁边的另一位民警看。
苏沐秋看着他俩嘀嘀咕咕的样子，心里不免打鼓，不会是真有问题吧？他警惕地后退两步，离姓叶的远了点，离大门近了点。
正在这时，走廊里走出个上了点年纪的老警察，刚路过值班窗口，就被里头的人叫住。
”头儿，你给看看这个。”里头的民警说着把警官证递给了老警察。
老警察本来接过，眼睛亮了亮。苏沐秋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假警察被真警察识破，一会儿要是动起手来自己要不要帮忙？
“哟，查案查到我们这片儿啦？”老警察说着把警官证还给姓叶的，还和他握了握手，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苏沐秋直胃疼，老板拍客户马屁的时候就这路数。
“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说！”老警察拍着姓叶的肩膀，两人走过苏沐秋眼前，在院子里互相递烟。
不知道姓叶的说了什么，老警察哈哈大笑，不一会儿又转头冲向苏沐秋。
“这小子防骗意识倒是不错，说明反诈宣传到位啊哈哈，就是没想到碰上了正主儿！不知道你小子怎么回事，但配合警察办案是责任也是义务！我们累死累活为了什么呀，还不是让老百姓都过上安稳日子。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嫌麻烦，帮助维护良好的社会环境难道不光荣吗？”
苏沐秋气得眼前发黑，搞了个乌龙掉面子不说，还被人倚老卖老教育了一通。这都什么跟什么？妈蛋行吧，警察就警察，不就是发位置吗，发！
苏沐秋黑着脸冲出派出所大门，开上车一骑绝尘回到夜店。一路上闯红灯的行人，并线不打灯的车，开上机动车道的电动车都被他用喇叭教训了个遍。就这怒气冲冲地开到地方还不解气，车门摔得震天响，冲进吧台破天荒要了纯伏特加干下去。气还没顺平，就见扔在桌上的手机显示来电：叶警官。
苏沐秋一口老血涌上喉头，死死瞪着手机，跟自己说刚买的不能砸分期都还没还完呢砸了对方又不疼心疼的只有自己！
他跟酒保又要了一杯伏特加，对方可能是瞥见了警官二字，多看了他好几眼。
苏沐秋干掉第二杯酒，姓叶的电话打到第三个。他闭了闭眼，接起来放到耳边没吭声，怕自己开口就忍不住骂。
“你在哪？”姓叶的说，语气里带着笑意。
“老子在夜店！就刚才那家！”吼完苏沐秋舒服多了，恶狠狠地挂断电话，手机拍在桌上。
“王八蛋！”他又骂了一句，在闹哄哄的夜店里激不起一点儿水花。
三更半夜的警局为了省电大灯都关了，叶修窝在椅子里捧着手机，台灯照亮他半边脸，手机照亮了另外半边。
吴雪峰拿着一叠材料进办公室，看了他一眼，顺口说到：“最近心情不错啊？”
“还行？”叶修回。
老吴是个人类，生活气息比较浓，时常会冒出一些家常，挺能调节局内外的紧张气氛。他把文件放在叶修桌上，瞟了眼他的手机。
“之前没见你这么爱玩手机呢？”
“哦，我发现了个新功能。”叶修说着递给他看，“这有个自带的软件，设置好了，只要满足触发条件就能自动运行一系列指令。”
“那挺方便。”老吴嘴上这么说，显然不太感兴趣，看了一眼就去给保温杯续水了，“那个苏……沐秋？教你的？”
“他？不骂我就是好的。”叶修笑，“是我看他这消息发得也太勤太准了，觉得奇怪，才上网搜的。八成他就是用这个对付我呢。”
正说着，叶修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我把准备给你发的信息发给苏沐秋了。“叶修说。
“发的什么？”
“好的，注意安全。”
“你要懒得打字可以不发。”吴雪峰黑线。
“这不是测试一下吗。”叶修说，“我就不撤回了吧？好像也不奇怪，他刚给我说要回家然后顶到了第一个。”
“他的情况……有进展没？”
“没有。”叶修说，“我都搬出喻总去打听了，完全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不要说他了，道上什么消息也没有。”
“那你就……什么也没发现？”吴雪峰顿了顿，“除了这个软件。”
“啧，老吴你学坏了。”叶修收起手机，伸了个懒腰，“我当然发现了，但是发现的都是让他更奇怪的地方。你猜他一个魅魔去夜店干嘛，哥们就在那干坐着！还真坐得住。搞得跟去修行一样，特自律，碰上第二天要早出门人得提前回家。你见过三天不吃饭的魅魔吗？这家伙仨礼拜没碰过任何人。”
“你确定他没个对象什么的？”
“确定。我突击检查好几回了，监控也都看过，没有作案时间。他那工作强度快赶上咱了。”
“就这还去夜店呐？”
“咳咳，他毕竟是个恶魔，不是人类。”
吴雪峰露出“是我唐突了”的表情。
“他真忍得住？”
“虽然我没见过不开荤的魅魔，但我现在真的怀疑他没开过荤。”叶修一脸认真。
吴雪峰想了会：“还好这是让你先碰见，换个人打死也不能信，说不定问不出来直接就扔给老韩了。”
“嚯，那也够老韩一呛。我跟你说了吗，这家伙还拉我去派出所验明正身来着。”叶修说，点起了一根烟。
吴雪峰瞪大眼睛：“去派出所干嘛？”
“他觉得我是假冒的。”叶修说，“哦，在此之前他先黑进了系统查我。”
“什么系统，我在的那个系统啊？”吴雪峰说。
“那可不。”叶修的语气里透着赞叹和头疼。
“等等等等。”吴雪峰吐了嘴边的枸杞，“你确定他是个魅魔，不是人类？”
“你确定要问我这个问题？”叶修问。
吴雪峰再次露出“是我唐突了”的表情。
话题进入死胡同，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夜色发白，时间进入后半夜，两个警察筋疲力尽，各自歪倒在座位上准备小睡一会儿。
叶修都快睡着了，吴雪峰突然冒出一句：“诶对了，魅魔是不是可以跟人类生孩子来着，那生下来的是人，还是魅魔啊？有混血一说吗？”
叶修掀开眼皮盯着他，心想打开思路这种事儿还是人类更擅长。
苏沐秋盯着屏幕上那句注意安全，在车里坐了半天。
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这么烦人，这么……啊？
这人有时候回个好的，有时候不回，今天突然来个注意安全是想表达什么？就好比鞭子一直抽一直抽，冷不丁往嘴里塞了块糖。
想干嘛？
自派出所一别，叶警官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过。但苏沐秋时常在进夜店之前，和坐在里头的当中担心那人会突然冒出来，用他那乌漆嘛黑的眼睛盯着他，照本宣科一些屁话。
每每想到那个画面，苏沐秋都非常倒胃口。夜店的熟客都说他最近脸越来越臭。苏沐秋也不想，但他有什么办法呢？谁他妈能做到自〇的时候不怕被教导主任发现啊？
自〇和去夜店干坐着这两件事听起来毫无关联，但对于苏沐秋来说其实就是一回事。这也是他无法跟任何人提起或解释自己为什么去夜店的原因。
伴随着身体机能的发展，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渴望也在增长。苏沐秋不愿意称之为〇欲，和那种为了繁衍而由激素引导的基础欲望不同，他的渴望深邃而绵长。不是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而更像是美食家渴望极致的味觉享受，画家追求无与伦比的美。
苏沐秋从小，严格来说从他记事起，就丝毫不缺与性相关的经验。他知道自己喜欢这些经验，并非是喜欢人们对他展示的、或者做的，仅仅是喜欢这件事本身，放宽范围也就到那一刻对方所散发出的美妙味道。经历这些香气弥漫的时刻就像吃东西，会给他带来满足感，切实地增加能量。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妈妈出国前，他带着妹妹去看她。大门虚掩着，有阵阵香味从屋子里飘出来，苏沐秋以为是某款香薰，她收集那些东西就像小孩买玩具——全部都要且不记得买过哪些。即使门没锁苏沐秋也还是敲了门，妈妈的新丈夫从不掩饰对他们的厌恶，但一直没有人应声。某种直觉让苏沐秋把妹妹留在门外，自己进到屋内。踏进房门的那一刻，香味淹没了他，每个毛孔都仿佛被打开，充盈。那感觉非常好，思维好像更加清明，身体充满了活力。可当他看清餐厅里的景象时，胃里一阵翻涌。妈妈双腿大开，她的新丈夫嵌在她腿间，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手狠狠扇在她脸上。妈妈的侧脸砰得砸在桌面，鼻血糊满了嘴和下巴。看见苏沐秋进来，她歇斯底里地大喊你怎么会在这里滚出去，好像让这一切变坏的不是殴打她的男人，而是苏沐秋。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对他露出卑劣的笑容。
苏沐秋转身，但没有依言走出去，而是关上了大门。那些被他隐藏起来的力量仿佛在耳边窃窃私语，跟他说你可以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在满屋子的香气里，拽着男人的头发把他拖开，在墙上猛撞了两次，接着掼在地上，对方根本爬不起来，苏沐秋从后拽起他一只胳膊，对准手肘狠狠踩了下去，然后是另一只。他从散乱的行李里找到男人的护照和机票，拿到厨房点燃煤气烧掉。又找出干净完好的衣服递给哭泣的妈妈，对方抱住他，这会儿又想依靠他似的，但苏沐秋只觉得恶心。直到他们三个达成了互不纠缠的一致意见，那股香气还萦绕在屋里。
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性常常伴随着权利压迫和赤裸裸的自私，苏沐秋认为总结的非常到位。他与之相关的经历，只要刨除掉效果部分，就没有一处愉快。
但美食难寻，美景不常有。他的渴望日益膨胀，早已不能靠理智压抑，他在进退维谷之间另辟出蹊径，那就是去夜店。那里到处都是求欢和沉溺于〇欲的人，连墙壁都散发着苏沐秋喜欢的香气，足够聊以慰藉，混乱的场面又可以模糊掉香气产生的过程，简直堪称完美。
就像青少年打飞机容易上瘾一样，他已经离不开这个风月场了。加班累了想来，压力大了想来，无聊了更想来。
但现在这一切都变味了。
叶警官会让苏沐秋想起当年的自己，妈妈那可怜的第二任丈夫可能下半辈子也〇不起来了，就像他现在刚从夜店出来，却好像什么效果也没得到。
他最近过得魂不守舍，说不上是气的，还是憋的。他老是忘记把车送去洗，以致于车里还留着烟味和某个不属于他自己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脑子里冷不丁地蹿出那个叶姓警官说话时的样子。
他说，好的，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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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出来之前大家可以研究一下我的置顶
这个paro，能发两章已经不容易了（
